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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兆光教授十年前開始推動「從周邊看中國」研究計劃，把日本、韓國、越南等地保存的有關中國史資料作為「新材料」，試圖提供重新認識東亞和中國的多重視角與立場。為此，葛教授陸續出版了《宅茲中國：重建有關「中國」的歷史論述》、《何為中國？—疆域、民族、文化與歷史》等著作，在國際學界受到廣泛關注。本書是葛兆光教授有關東亞與中國研究系列論著之一。為了對「周邊」及其相對應的「中國」概念做一個清晰的界定，作者在這本書中梳理歷史上中國疆域、族群和文化的移動與交錯，說明「內」與「外」之變化，並嘗試溝通原本分屬中外關係史、中國民族史（包括「邊疆民族」）、歷史地理學（包括「邊疆史地」）、全球史（和區域史）等各學術領域的資料和方法。

引言 「從周邊看中國」到「歷史中國之內與外」 xv

壹 「周邊」的重新界定：移動與變化的「中國」 1

一 從〈禹貢〉到《史記》：「九州」與「中國」

二 統一與統合：帝國內部政治、制度與文化的同質化

三 內與外：古代敵國的爾疆我界

四 有疆無界：移動的「周邊」

貳 成為「中國」：「外」何以成「內」 27

一 從《職貢圖》說起：「朝貢之邦」與「神州帝宅」

二 「胡化」與「漢化」：帝國向南再向南

三 宋明之「中國」：仍是「九州」？

四 歷史的頓挫：大清帝國的擴張

參 成為「外國」：「內」何以成「外」 47

一 「一榻之外，皆他人家也」：北宋的西北與西南

二 「限山隔海，天造地設」：安南成為異國

三 「少虧尺寸」：帝國疆域贏縮之無奈

肆 核心與邊緣：凝聚、雜糅、延續 67

一 「歷史過程」：如何書寫「中國」形成的歷史？

二 制度、社會與文化：「中國」得以延續的基礎

三 穩定的、移動的和交錯的

四 傳統帝國與現代國家的糾纏

伍 重思所謂「漢化」、「殖民」與「帝國」 85

一 政治史與文化史：如何重新理解「漢化」

二 同與異：大清帝國也是「殖民主義」嗎？

三 何謂「帝國」：歷史中國何時是帝國？

結論 如何解釋「中國」？

在現代概念與古代歷史之間 123

附錄 對「天下」的想像

一個烏托邦想像背後的政治、思想與學術 131

後記 199

引用文獻 205

葛兆光，復旦大學文史研究院及歷史系特聘教授。曾任日本京都大學、東京大學、比利時魯汶大學、台灣大學、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哈佛燕京學社、芝加哥大學客座教授或訪問學者。主要研究領域是東亞及中國的思想、文化與宗教史。著有《增訂本中國禪思想史》、《中國思想史》（兩卷本）、《宅茲中國》、《想像異域》、《何為中國？—疆域、民族、文化與歷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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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1990年代時，在北京學界一個小範圍研究班裏，蔣慶應邀作公羊學的報告時，率先告知聽眾，不要用歷史和文獻來質疑他，因為他是信仰，不是學術。

因此，以欧洲近代英法西葡荷的殖民来跟中国明清改土归流进行对比，要看到有三个不同。第一，是跳出本土远征海外，还是从中心向边缘的逐渐扩大；第二，是为了掠夺资源，还是纳入帝国；第三，是保护宗主国与殖民地的异质性，还是要逐渐把蛮夷与华夏同质化。所以，我很赞成西方学者能在全球史的新背景下，看到中西历史确实有相似相近之处，但我也一直在提醒，西方学者也许应当注意到它们之间的差别。

以政治控制丶族群生活丶制度趨同三個指標來看，古代中國之擴大，是一個不斷征服移民和併入的過程。首先是政治控制隨著王朝軍事征服》也就是「命將出師恣行誅討」往往最先使其成為帝國疆域；其次是族群的生活空間·隨著移民（或者殖民）的日益加速度，越來越多的區域也漸漸「漢化」而成為「中國]；但最後則是制度趨同和文化認同，這也許要到各個原本自治的夷狄蠻戎區域。最終如明清之改士流或如目之撤萧置才使得這候地區改要子文化與生活方式・オ算真正成為中国

換句話説就是，周邊夷狄必須被「征服」，那些地區必須被「漢化」，採用華夏之政治制度和文化習俗那才真的成了「中國」。可是，在古代中國人的心目史「史國」大體上仍是秦漢奠定的那個核心區域遙遠的邊緣地帶特別是那些族群、自然、風俗迥異的地方，在古人心目中沒有那麽「神聖不可分割」，正如《漢書·西域傳》所説，西域那些荒凉的地方，「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盛德在我無取於彼」駱越所在的珠崖「父子同川而浴，相習以鼻飲，與禽歌無異，本不足郡縣置也」，「棄之不足惜・不撃不損威」。因此，回看幾千年歴史帝國疆域也並非總是向外擴張，有時也向内收縮，收縮便使得原本一些「中國亅漸漸變成「外國」。

這些想法無論其動機如何，從學術角度看，都是構造了一個非歷史的歷史。正如我一開始所説，如果它還沒有進入實際的「政治領域」和「制度層面」，而只是學者再翻古典時的「想像」或者「憧憬」，只是書齋中的學術和思想，也許它並不會造成很大的麻煩。但問題是，這種天下主義論説總是試圖「成為政府的、政治的和政策的依據」，那麽就不能不讓人擔心，古代中國「天下」秩序中原本就隱含的華夷之分、内外之別、尊卑之異等因素，以及通過血與火達成「天下歸王」的策略，是否會在「清洗百年屈辱」的情感和「弘揚中華文明」的名義下，把「天下主義」偽装成世界主義旗號下的民族主義，在中國崛起的背景下做一個「當中國統治世界」的「大夢」？

地方士绅豪族一方面代表地方利益抵制帝国中央的直接控制（即史书中所谓“豪奸巨滑”），但另一方面又作为帝国中央的代理，成为地方民众与帝国政府沟通的中介（如县乡三老、有秩啬夫等）。这一阶层使得帝国始终维持着乡村、县镇、州郡的基本社会结构，也始终维系着基本的文化习惯。由于他们在地方、州郡甚至中央，成为重叠牵连的阶层构造，因此就像水泥之中的钢筋一样，把这个国家凝聚为一个整体。无论帝国上层如何改朝换代，正如中国老话所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样，“水落石出”可以移来形容变迁的国家与稳定的社会、更迭的王朝统治者与不变的地方士绅之间的关系，因此，从秦汉以后到晚清之前，帝国统治者变动不居，但传统中国核心区域，地方社会却大体稳定。

书籍介绍

葛兆光教授十年前開始推動「從周邊看中國」研究計劃，把日本、韓國、越南等地保存的有關中國史資料作為「新材料」，試圖提供重新認識東亞和中國的多重視角與立場。為此，葛教授陸續出版了《宅茲中國：重建有關「中國」的歷史論述》、《何為中國？—疆域、民族、文化與歷史》等著作，在國際學界受到廣泛關注。本書是葛兆光教授有關東亞與中國研究系列論著之一。為了對「周邊」及其相對應的「中國」概念做一個清晰的界定，作者在這本書中梳理歷史上中國疆域、族群和文化的移動與交錯，說明「內」與「外」之變化，並嘗試溝通原本分屬中外關係史、中國民族史（包括「邊疆民族」）、歷史地理學（包括「邊疆史地」）、全球史（和區域史）等各學術領域的資料和方法。

• 作者： 木下天一郎 发布时间：2017-04-02 23:07:45

  到秦汉，一个稳定的政治-文化区域基本形成了——这个区域我们可以称之为”中国“。”中国“只有边疆，而无边界。周边的民族、领土乃至历史，时而由外变为内，时而由内变为外。”中国“之所以可以延绵不绝，不在于”国家统一“而在于”国家统合“，制度、社会与文化构成了统合的基础，我们不能用现代中国的版图去倒推历史，应当在历史中理解中国的形成，理清现代概念与古代历史之间的关系，有助于我们摆脱在有限国家中对“无边帝国意识“的想象。

• 作者： 豆友1089826 发布时间：2017-05-03 14:21:23

  特别好，虽然我越看越说不清楚什么是中国。

• 作者： 迟与缓 发布时间：2018-10-30 21:00:44

  一半共鸣一半恶心。人物疯癫到超出我的承受范围。如果说前半本的孤独与交际苦手真实到令人畏惧，中间的崩溃简直莫名其妙，志村荣利子被摁在桌上凌辱一节与其说失去自我，不如说根本没有过自我，表皮被撕裂后就脆弱地任其摆布，也不想想对方的“指令”有多丧病就去执行，从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到试图通过毁灭世界给予自己快慰，这种破罐破摔的享受使仅剩的怜悯也消耗殆尽，提出“补偿”的高杉真织更是恶毒到让我不适。——写于1/2处，数度想撕书地读完，结尾出乎意料，没想到群魔乱舞的崩盘后还能走向疗愈，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喜欢这本书，强行治愈是败笔。

  又及，封面诈欺！看似和作者的另一本《终点的少女》风格相近，实际完全不是少女小说，而是职场友情，然而里面各种错误的交友观让人胃痛。奉劝想读这本书的人提前做一下心理准备。

• 作者： 钟云 发布时间：2017-05-06 10:43:05

  附录中对于“天下主义”的批评尤其精彩

• 作者： 蓝手套 发布时间：2017-03-31 14:19:54

  與其根據現代中國領土追搠歷史，不如根據歷史敘述中國疆域～

• 作者： 隨安室 发布时间：2017-07-23 10:19:41

  葛兆光前三本书都把眼光放在世界语境中的东亚，天下圈子中的藩属、远国相继和中国分道扬镳，由此反思历史和现实政治。这本书则内缩了，主要讨论内地与周边，与族群关系相叠、使得中国缩为“内地十八省”的核心区域，而四裔都有再重估的必要。然而提出问题，解决却不够深刻，暴露了葛氏思力之不足。

• 筆記

  作者：sunfai 发布时间：2017-04-10 09:15:38

  - 一直對現代中國如何形成感興趣, 過去也有亂讀些政治、歷史、文化、人類學等不同的書。因為不是科班出身, 也沒有學術的指導老師, 只能是市面上找到甚麼就讀一些, 像比較早期的史景遷, 楊念群, 講談社翻譯的中國歷史系列, 台灣出版的、翻譯外國的著作; 思想史上也是囫圇吞棗的亂讀一點, 沒法成系統, 只是業餘興趣愛好。

  - 中國的學者中, 如秦暉、楊念群、高華, 近年也注意到李零, 也是沒有體系的碰到甚麼讀甚麼。葛兆光也是這樣的脈絡上'碰到'的。他的「宅茲中國」的書評, 如果我沒有記錯最早是讀到葉蔭聰的一篇書評留下了印象, 卻沒有找來讀。網上一搜葉的書評還在:

  http://www.ln.edu.hk/mcsln/26th_issue/criticism_08.shtml

  - 後來牛津出版社出了《何為中國》一書, 出版年份為2014年。當時香港正好是政治運動高漲的時候, 自己卻陷入某種迷惘當中。帶著從歷史找'啟發'的心思, 買下了這書也開始了相關追問。記得有朋友問我歷史是歷史, 現實是現實, 這樣去讀歷史中國有甚麼意義? 確實如果從葛教授這本《歷史中國的內與外》, 他也是這樣警惕, 就是不要把歷史與現實/政治混在一起來去說。不過話說回來, 當時確實對中國的'現代化'過程很感興趣, 反正就這樣轉進去了。

  - 回到這書, 其實內容也不複雜。從後記得知, 小書本來是用於瑞典一研討會的發言稿, 越寫越長變成一本書的規模。

  - 如果說有些'新'的東西, 即之前沒有注意到的, 比較印象深的是關於歷史中國中如何把西南地區慢慢納入版圖, 當中當然有文治武功, 也有改土歸流等。自己因為工作關係有機會對西南省份, 這樣的背景其實挺有意義。相比起華中, 西南省份'成為'中國的歷史短很多, 像雲貴的改土歸流到清代還在進行, 這個也想起讀《我的涼山兄弟》也挺到在西川的涼山在49年以前還是很'部落'........

  - 作者這一次的書寫, 我覺得是有意識的去回應、反駁以歷史帝國的研究去 justify 現實中國的政治號及政策。書中多次反駁汪暉、趙汀陽、許紀霖等的'天下'說法, 很是針對性; 也是對現實中國的民族主義的興起、以另外的方式 (比如天下/天下主義) 而崛起的意識型態有關。

  - 對我來說, 作者提到國外的批判理論, 如對現代化的反思、左翼的思潮、"帝國"的批判, 後現代後殖民的話語等, 對中國很有'吸引力', 有一定的道理, 但如果挪用時不為意到那些思潮產生的脈絡, '劍指'的西方體制, 則有點是亂用別人的話語; 如果加上民族主義的情緒, 變成為政治服務, 那就更加要警惕。其實對於中國的所謂左右之爭, 秦暉就有很清晰的批判, 值得參考。

  - 作者十分克制的把自己定位在歷史學者的角色上, 但上邊的警惕、回應還是十分及時及重要。比如說我自己, 一直受左翼思潮吸引, 也一直說要反思'現代化'等, 確實要小心不要墮進陷阱。

  - 可能原來是論文的關係, 書的註腳十分的多, 經常與正文的比較一半一半。這樣的安排雖然是方便索引, 但同時也真的會影響到閱讀的節奏。

  - 從另一個角度看, 雖然是'小書', 但作者旁徵博引, 思想歷史政治文化, 中文日文英文等不同學者之言也有談到, 知識淵博。

  - 書的附綠文章及後記, 讀來讓人覺得作者是個十分負責任的學者, 令人敬佩。

  - 自己近年因為對這些議題感興趣, 雖然沒有系統, 但發現作者提一些自己讀過的著作, 如王珂、劉慶源(都是中大談邊緣中國)、羅貴祥、白永瑞等; 也包括葛老師的著作, 李焯然談越南等, 自己過去有接觸到, 小不免還是有點'沾沾自喜'。無論如何自己不是搞學術的, 這樣的閱讀就繼續是個人興趣的旅程吧。

• 葛兆光：《历史中的内与外：有关“中国”与“周边”概念的再澄清》读书笔记

  作者：诚明 发布时间：2021-01-21 17:44:03

  引言 “从周边看中国”到“历史中国之内与外”

  “从周边看中国”计划，实践胡适1938年苏黎世国际历史学会中把日韩保存的有关中国史料作为“新材料”的提法，也是改变中国历史与文化研究中“自说自话”的习惯，提供重新认识东亚和中国的多重视角与立场。【xvi】但，什么是“周边”？【xvii】推动“历史中国的内与外”研究，“不仅说明历史中国的疆域、族群和文化的内、外变化，也试图沟通过去分属中外关系史、中国民族史（包括‘边疆民族’）、历史地理学（包括所谓‘边疆史地’）、全球史（和区域史）的各种资料、理论和方法。”【xix】

  一、“周边”的重新界定：移动与变化的“中国”

  【秦汉以前的“中国”】“中国”成为问题是在清末民初“转型时代”，对其界定有三种流行说法：中国文化西来说、苗先汉后说、中国本部说。【1-2】“古史辨”逐渐摧毁“出于一元”的历史观，学界大多放弃“唯一起源”和“单线历史”说。【3-4】葛指出，无法简单认定“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文化、民族、语言的共同体。【5】葛认为《山海经》《周礼·职方氏》和《尚书·禹贡》多想象，只有禹贡勉强算是描述古代中国疆域最早的文献。【6-7】根据《禹贡》，“九州”可能很早成为“华夏”自我界定的范围，殷周两代也初步形成了一个“共同体”的基础；尽管实际政治与制度仍是列国分封，各自为政，“中国”也只是在函谷关以东黄河中下游。【7-8】在葛兆光看来，真正有关“中国”疆域、族群与文化形成的历史记载，仍然要在秦汉时代中国统一之后的文献中寻找。【10】

  【秦汉奠定“中国”】转向《史记·秦始皇本纪》和《史记·货殖列传》，秦代划分的三十六郡这一核心区域和九州大体相当，“在这个核心区域，由于帝国臣民/编户齐民的身份在帝国之中日益趋同，各种原本杂居的蛮夷戎狄，渐渐在政治、制度、文化上融入共同体，使得这个区域逐渐成为‘中国’。”【12】西汉“中国”又向外拓展。【14】葛兆光考察了帝国内部政治、制度与文化的同质化。在他看来，“郡县之设立，只是表明帝国控制的疆域，而制度之趋同，才使这个疆域真正成为一个国家，而文化之认同，才能让这个国家凝固定型。”【14】“严格说来，一直要到秦以郡县制重建帝国秩序，在这个区域内，皇帝（或者朝廷）具有绝对权力，军队统一控制，官员统一派遣，制度统一设置，而在这个区域外，则视为蛮夷，无论是主动征伐还是被动防御，区域之外都是 ‘’他者”，这样才能使三十六郡这个‘核心区域’，大体上成为政治、制度、族群相对同质性的‘我者’，成为与‘敌国’相对的‘中国’。”【15】引刘子健“统合”说解释中国绵延不绝，萧启庆区分“国家统一”与“国家统合”，【16】王明珂汉末华夏边缘逐渐明确化、固定化，【17】葛兆光强调，第一，这个“中国”/“汉族”是在匈奴/蛮夷环绕中，凸显出来的“我者”；第二，它经由一代又一代的历史记忆，形成一种可以叫做“认同”也可以叫做“归属感”的心理，形成人们的“中国”意识；第三，尽管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正式名称叫“中国”的国家（或王朝），但秦汉帝国奠定的这个被称为“中国”的共同体始终存在，无论后来这个帝国是分裂还是统一，是缩小还是扩大，“中国”始终存在于人们观念世界中，影响着这个自认汉族的人群的历史想象和文化认同。【19-20】

  【中国的内与外】观念世界中的“中国”相当稳定，现实世界中的“中国”（帝国/王朝）却变动不居。【20】葛兆光考察了中国“内”、“外”的差异，指出[在很长的历史时期中，这一区分中国“内”、“外”的观念，形塑了“我者”与“他者”的分解，也影响历代帝国形成可以接受的“尔疆”和“我界”。]如唐蕃会盟。【21】蒙元和满清，征服王朝或异族统治，把过去并非“中国”的异族地区逐渐并入帝国版图，尤其是大清王朝奠定了现代中国版图。“当大清帝国把制度有差异，信仰各不同，文化分彼此的疆域与族群纳入一个大帝国中，这就给现代‘中国’的界定带来种种困境。”【23-4】现代中国继承了大清帝国的版图，并以传统“大一统”观念维系内部族群与文化相当复杂的国家，并力图使他以现代“民族国家”的形态进入现代国际秩序，这让“中国”的界定更加复杂麻烦。【24】

  【什么是周边】历史上“中国”是移动的，“周边”也是移动的，无法对二者清晰界定。【25】葛指出不能用现代中国的疆界来区分历史中国的“内”与“外”，从历史过程看，中国的“周边”不仅是现在国境之外的“外国”，还应当包括已经在现代中国国境内，但历史上不一定是“中国”的“周边”，如古代的南蛮北狄东夷西戎，近代的满蒙回藏苗彝地区等。【26】

  二、成为“中国”：“外”何以成“内”

  葛兆光在本章讨论部分“周边”如何成为“中国”。【27】引费正清三个同心圆，认为讨论“中国”与“周边”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观察和理解内、外之间的第二圈。【29】他引用桑原骘藏的说法，即中国历史是汉族文化南进的历史，由晋室南渡开启；并补充道，“这同时也是北方异族不断南下的时代，甚至整个中国史大趋势，也都可以说，就是异族从北方南下，融入汉族，汉族本身，也逐渐胡化；汉族从中原南下，将南方汉化，汉族本身，也逐渐蛮化。”【36】他强调了三点：第一，“中国”作为政治-文化核心区域，秦汉奠基之后大体稳定并延续，但并不一定是固定的政治王朝。第二，历代王朝疆域变化，但这一“中国”始终存在。【38】第三，“以政治控制、族群生活、制度趋同三个指标来看，古代中国之扩大，是一个不断征服、移民和并入的过程。首先是政治控制，随着王朝军事征服，也就是‘命将出师，恣行诛讨’，往往最先使其成为帝国疆域；其次是族群的生活空间，随着移民（或者殖民）的日益加速度，越来越多的区域也渐渐‘汉化’而成为‘中国’；但最后则是制度趋同和文化认同，这也许要到各个原本自治的夷蛮戎区域，最终如明清之改土归流或如日本之撤藩置县，才使得这个地区改变了文化与生活方式，这才算真正成为‘中国’。”【39】隋唐后帝国疆域虽剧烈变动，但宋形成汉族中国的“中国”意识后，从宋到明观念中的“中国”仍然是秦汉奠定的核心区域。【40】顿挫在于十七世纪中叶以后大清帝国扩张，把中国的“统一”和“统合”差距拉大。【43】虽政治上纳入大清（统一），但宗教信仰、族群居处和制度建制却没有完成“统合”。【44】“改土归流”把化外之地转变为制度趋同的中国区域。【44-5】清代“中国”不再是原来意义上简单的民族（汉族）和国家（中国）重叠。【45】

  三、成为“外国”：“内”何以成“外”

  这一章讨论的是，帝国疆域有时向内收缩，原本一些“中国”渐渐变成“外国”。【49】葛兆光着重考察的是宋明两代，如宋代之西南与西北，【51-57】宋元明时代的安南，【59-61】归因于国力兴衰，合久必合、合久必分，无新意。【64】

  四、核心与边缘：凝聚、杂糅、延续

  葛指出，讨论历史中国之“内/外”，疆域、民族和历史三个语词极为关键。【67】他回顾了白寿彝-孙祚民的争论，白寿彝根据现代中国国土为范围上溯，孙祚民认为抽离了“历史过程”并混淆了当时与今天，赞同孙。【68-9】重申“外围”变成“中国”，“中国”变成“外国”，分分合合正常，但“中国”保持延续性和稳定性。【70-1】“中国”如何延续？引徐卓越把经济网络、政治精英和书写文字看作延续利郎，葛把制度、社会与文化看作“中国”得以延续的基础。【72】同一化制度（及中央统一控制军队），共同文化、信仰与历史，士阶层。【72-9】强调这是维系“中国”延续而非创造庞大“帝国/王朝”的关键，并强调“中国”延续与帝国疆域的不完全重叠、变化，中心与边缘的交错等等。【79-82】葛兆光最后指出近代中国转型过程中的复杂情况，即“从天下到万国”与“纳四裔入华夏”两条脉络互相纠缠。他写道：“作为一个核心稳定边缘模糊的‘中华帝国’，它的深厚拖着漫长的‘天下中央’、‘无边大国’的影子，使它总觉得自己是一个天下帝国。因而现代国家的转型在中国，‘并非从帝国到民族国家’，而是在无边‘帝国’的意识中有有限‘国家’的观念，在有限的‘国家’认识中保存了无边‘帝国’的想象，近代民族国家从传统天下帝国中蜕变出来，近代民族国家亦然残存着传统天下帝国意识。”【83】这很好表达了葛对于天下和当下天下论述的理解。

  五、重思所谓“汉化”、“殖民”与“帝国”

  汉族中国文化的五个特征，其他族群没有。【86】讨论（1）汉化，罗友枝-何炳棣的争论，葛在政治史或制度史角度同意罗友枝对清代多民族帝国复杂性的观点，但从文化史或社会史角度不同意她为强调这种复杂性而不考虑“汉化”作为一种历史与文化现象。【90】从文化史或社会史角度同意何炳棣，政治史或制度史角度反对其大汉族中心主义倾向和对“汉化”程度和作用的夸大。【91-2】西方学者往往捍卫多元文化合理性的自由主义立场，强调文化无高低文野之分、异族王朝有二元文化或多重机制，最终形成的是混合文化。【92-3】通过明清改土归流和苗彝汉化说明，推广汉文化既是文化举措也是政治策略，确实曾经使得很多原本并非汉族的地区文化发生了改变。【95】（2）殖民，大清帝国对边疆的政策是否是殖民？【102】中国学者的习惯看法，“大一统”历史观念和“中央-边疆”视角，晚清“五族共和”与“中华民族是一个”的国族意识，以及残留的“夷夏”与“文野”的历史记忆和文明进化论。【104-5】葛同样认为殖民说一半可以接受（因其反思的死角，认为十八世纪清帝国在殖民主义扩张中），【108】一半需要修正（与西方殖民的差异）。【110】（3）帝国，欧立德把清看作帝国，中国学者反驳，葛还是一半一半，认为秦汉唐宋元明清是具有“帝国主义倾向”的帝国，【121】但也赞成蒙元特别是满清更像是一个“帝国”，因为它的“世界性”。【115-6】首先是十八省，其次是理藩院，再次是满洲的制度，【116-9】

  结论 如何解释“中国”？在现代概念与古代历史之间

  现代主权国家内外区分容易，但传统帝国时代，没有内外只有远近亲疏，有等级高下。【124】批评费孝通“多元一体”论，汪晖“跨体系社会”论，认为是合法性辩护，警惕“将就现代国家的状况来想象和解释古代帝国的历史”。【126】重申历史地理解中国，认为（1）“中国”是在历史中形成的，历史中国“多元”未必“一体”；（2）秦汉以来的汉族中国政治-文化核心区域具有相对稳定的延续性，即“中国”，唐宋形成“中国”意识，因此“中国”并非全然建构的；（3）具有同一性核心区域的“中国”也是五方杂糅儿俩，“叠加与凝固”，不必忌讳汉化、殖民和帝国，并这样看待以汉族文化为主的“文明化”（4）宋代以后形成“中国”意识后却经历了异族王朝，以及近代转型过程中出现“从天下到万国”和“纳四裔入中华”的双重脉络，如今的中国非常复杂，“既是一个现代国家，又残留了传统帝国的想象”；（5）朝贡体系崩溃，现代独立主权平等外交时代，在承认民族自决权的世代，对内的羁縻/自治策略也往往遭遇挑战。【128-130】

  附录 对“天下”的形象：一个乌托邦想象背后的政治、思想与学术

  批评当下对“天下”的论说，看作中国学者的“想象”。【132】葛首先讨论了历史中的“天下”，反对天下无内外、无你我之分，所有人都被平等对待的说法，【135】指出天下：地理意义上必然有中心与四方，在族群意识中就分“我”（中心）与“他”（边缘），在文化意味上就是“华”（文明）与“夷”（野蛮），在政治地位上就有“尊”（统治）与“卑”（服从）。【136-7，另参见139-140】认为现在提倡“天下主义”的学者，其实只是当年钱穆先生的旧调重弹。【142】葛强调，这种理想的“天下”充其量只是古代学者的“思想著作”，却不是历史中的“政治现实”。【142】是“乌托邦”，不是历史。【151】其次以赵汀阳《天下体系》作为讨论起点。【151】批评天下主义是“伪装成世界主义的民族主义”，与“中国崛起”引起的兴奋和刺激有关。【154】检讨了萨义德的《文化与帝国主义》、哈特和奈格里的《帝国》等现代批判理论如何呼应传统天下想象。【160-9】继而讨论传统儒家文献中有关“天下”的理想型论述如何被一步步诠释为现代版本的“天下主义”，葛认为是过度诠释。【169-174】并特别批评了常州今文经学派再到康有为的三世说。【175-195】结论部分批评干春松《重回王道》，指出为什么现代西方提供的是“霸道”，古代中国儒家提供的是“王道”？并要求回到问题起点：谁是世界制度的制定者？谁来判断这个制度的合理性？葛兆光把这视为需要讨论的真问题。【198】